作者:姚量議 (全國青年反國光石化聯盟成員)
2011年的新年,我過了一個不一樣的新年。大年初一,原本在牌桌上或歡唱KTV中度過的同學會,拜好天氣之賜,一群國中同學決定前往彰化芳苑,去看看傳聞中廣大無邊又有生態豐富芳苑濕地。我們沿著台十七線一路往南,經過鹿港、福興、王功,接著抵達芳苑。在當地友人引領下,我們前往位於海岸堤防邊的最高點,白馬普天宮的最頂樓,鳥瞰著傳說中上萬公頃,養活數萬漁民家庭的芳苑溼地。
接近夕陽時分,柔和的陽光照映著退潮後濕潤的芳苑濕地,遊人、漁民和拖著蚵仔的牛車點綴其中,這真是一幅令人難以忘懷、難以言說的美景啊。
望向濕地的南端,遠方有一團「東西」盤據,這東西,看起來高高低低、前前後後,集團龐大且聲勢浩大;看起來模模糊糊、迷迷濛濛,不具象卻很具體;身旁的友人說,南風吹起,居民常聞到一陣陣濃烈臭酸、噁心至極、令人痛心的氣味,它們懷疑噁心氣味就是這東西日夜不停放的屁。他又說,眼前的這幅美景不久的將來可能會被比這東西更加可怕的那東西給活埋。
大年初五,我與另一群友人們為了瞭解這東西來到雲林麥寮。這天有著微風,麥寮市區的空氣聞起來酸酸的。車子向西駛向這東西,三百多根煙囪高低不一,但整齊地排著大煙、小煙、黑煙、白煙,他們以不說話卻鏗鏘有力的排氣聲清清楚楚地解答我在芳苑濕地看到的迷濛模糊的景象。是的,這東西就是台塑六輕,而那東西正是政府聯合企業力推的國光石化,也就是俗稱的八輕。
六輕來汙染,農漁難生存
正月十六日,為了瞭解六輕對當地生活的影響,我與夥伴小八、鴻駿一同拜訪麥寮鄉農會。這天麥寮的北風持續咻咻叫,麥寮鄉農會大門口的櫃台前,一透早排著一大群老大人。他們不是等著領元宵燈籠,也不是來領錢,而是等著抽血接受「空氣污染對沿海地區環境及居民健康影響風險評估」的後續追蹤。
一開始,農會總幹事許浚杰先生介紹麥寮主要的農漁產,大宗農產以稻米、花生、蒜頭、蔬菜為主,漁產則有台灣鯛、鱸魚、鰻魚、蜆、蛤蜊。他感嘆地說:1999年六輕運轉以來,麥寮產生了巨大變化,農漁作物變得極容易生病,作物普遍發生抵抗力下降、死亡率提高、生長時間拉長、用藥量增加的情況,使得養殖與種植成本大大地提高。
麥寮鄉農會理事楊明同先生從事水產養殖,2010年7月25日六輕爆炸他也是受災戶之一。他說:「六輕來之前是落一次雨,省一次肥;現在是落一次雨,多一次藥。平時池水表面就浮著一層油汙,導致池水有怪味,魚仔不願意進食。投藥期間魚仔會停止生長來修復魚體。以前七尾斤的魚平均需要10個月,現在卻要14個月。可是,魚仔不進食,飼主還是得持續餵食(部分較健康魚仔得進食),導致飼料大多沉入池底,改天烈日高照,隨時都可能整池”翻池”(魚仔全部翻肚)。」而陰天遇到落雨時,楊理事也是挫哩等,他提到,特別是最近毛毛雨和早晨起大霧的時節。污染物容易沉入池中,不像大雨沖刷可帶走污染物,對農漁業來說,六輕就是我們的敵人。
農會另一位理事鄭錫銓則指出,去年11月麥寮土豆,在開花期發生土豆葉面破碎、枯黃,最後甚至整株枯黃的異常現象。經農試所採樣化驗後,證實某種氣體污染所致,但無奈的是農試所無法證明兇手是六輕。
繁華未實現,財產受威脅
「20年前少有人反對六輕,大多數人歡欣鼓舞支持六輕來麥寮;20年來願景沒有實現,反而讓麥寮的環境與農業情況越來越糟糕。」
麥寮鄉農會理事長許丕修回憶起:「我們當年都帶頭支持,因為六輕的願景理性分析下,沒有反對的理由。當時王永在總經理說著:『中下游廠商跟著進來,20年後麥寮新市鎮會有30萬的相關從業相關人口。光是服務這些人的食衣住行育樂,麥寮的農產品鐵定不夠賣,還要他地農產來支持。這些人有住宅需求,所以地價勢必高漲,如同土角變黃金!就像仁大工業區,你們的子弟很多人也遠赴高雄當勞工,他們不也一樣在附近活得好好的。我們六輕的設備比它們進步,雖無法零污染,但一定可以做到極低度的污染。』
許理事長氣憤地表示,王永慶承諾的長庚醫院、老人安養社區、醫護社區、購物中心、護專、客運中心、海濱休閒遊憩中心等,不是蓋了沒有功能,就是未曾實現過。當年地方人士為了長庚醫院的用地,特別尋覓接近市區適合的用地,目的是方便居民就醫。如今醫院卻蓋在距離麥寮市區約20分鐘車程的六輕廠區旁,那裏風更強、風吹沙更大,環境與距離都不利麥寮居民就醫;再說,醫療單位也是事業體,居民就醫也是支持台塑集團。六輕的回饋連影子也沒看見,污染卻無所不在,這顯示王永慶從頭到尾根本不顧麥寮地方發展與在地人的死活。
在麥寮工業區附近,雲林縣政府也劃定近3000公頃麥寮新市鎮。土地被徵收的地主原本一甲農地縮小成四分建地,雖說地價增值,但地價稅也是水漲船高;然而地價增值對依賴土地耕作、不願賣地或地賣不出去的地主而言,這是個虛幻的價值。事實上是地主失去土地、稅金支出大增,財產嚴重流失。
作農、作工有苦難言
去年六輕的爆炸,讓農會稍微可以號召一些鄉親站出來抗爭,農會的動員方式是透過村長的聊天過程了解污染對農作物的危害程度,清楚鄉親對六輕的態度,進一步溝通抗議六輕的急迫性與必要性。閒聊中,我們得知去年圍廠抗爭後,許多麥寮子弟都接到威脅:若是員工的父母再參與抗爭,查證屬實,立即開除!部分鄉親顧及子弟的飯碗,果真不「方便」公開地挺身護家園。
作工的受威脅,作農的也是慘兮兮。土地被汙染了,農民卻不敢言。原因是:說了,六輕死不認帳,政府不願幫忙,求償之日遙遙無期;說了,農民怕社會對麥寮農產品產生恐慌,政府更怕被輿論逼著處理六輕汙染與麥寮農業發展的燙手山芋;說了,麥寮的農產還能賣嗎?農民摸著胸前說,我們哪有臉賣呢?然而不說有著好多好多的無奈,不說,忍受著天天的污染,何時才有停止的一天?不說,農作損害年年發生,農業損失越來越大,該怎麼辦?不說,外界以為六輕無害,所以八輕相繼而來,麥寮這回正處在下風處,這可是在傷口灑鹽!
20年,六輕來了,繁華榮景沒來;污染、癌症來了,健康幸福沒來;30萬從業人口沒來,能走的居民都走了,而走不了或不願走的,無論是抵抗或贊成六輕都面對著相同的威脅:罹癌率高、農漁作物產收成不佳和農產沒人敢買的困境。
濁水溪南岸的六輕威脅著農業條件艱鉅、風頭水尾的農鄉,如今濁水溪的北岸也要來個八輕。財團、政府和黑金政客說著跟20年前一模一樣的願景,一樣地強調他們擁有最先進的科技,保證絕對零汙染,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人民再次地相信他們。
然而,這些還能相信嗎?數十年來,中油、台塑多次的爆炸與污染,這些爛帳都還沒一筆一筆算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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